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携《刺客聂隐娘》“出关”侯孝贤- 一个人,没有同类

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携刺客聂隐娘“出关”侯孝贤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携刺客聂隐娘“出关”侯孝贤:一一个人，没有同类个人，没有同类-历史论文历史论文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携刺客聂隐娘“出关”侯孝贤:一个人，没有同类有人说，每一位在中华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男导演，最终都要回归武侠电影。在武侠已经成为一种炫技、注重剧情推演的电影类型之下，侯孝贤对武侠片的类型建构，却简约而古朴。本刊特约记者任姗姗世上的导演大体可以归为两类。一类是始终伫立在镜框之外，他的镜头永远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类则好比筑篱养鱼，镜框内外是相通的，不论故事多么百转千回，他永远在讲述自己。侯孝贤显然属于后者。34 年执掌镜头，他始终以直觉来把握这个世界。他的每一部电影，都离不开自己的人生经验。童年往事是侯孝贤的成长故事，冬冬的假期是侯孝贤式的看世界，尼罗河女儿是侯孝贤的都市经验68 岁，他拿出了首部武侠电影刺客聂隐娘。刺客聂隐娘在戛纳电影节首场放映时，侯孝贤还没有抵达戛纳。台湾评论家闻天祥在现场看过电影，便激动地给侯孝贤发来短信：“聂隐娘就是你，你拍的就是你自己。”3 个月后国家人文历史记者和侯孝贤在北京见面时，我拿这段传闻向他本人求证。他笑笑说：“闻天祥看的是蛮准的，你的作品一定是投射了你自己，这个是逃不掉的。”其实，侯孝贤自己不也是目光锐利吗？他是当之无愧的“台湾之光”，也是亚洲大师级导演的代表人物，他荣膺两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导演，一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一届戛纳国际电影节评审团大奖，还有这一次，凭借刺客聂隐娘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在很多电影人眼中，侯孝贤是“大哥”式的人物。他被公认保护演员、提携新人、友善同辈。他是张艺谋代表作大红灯笼高高挂的监制，他在舒淇导演和编剧的电影陌生丈夫中出演角色。他有那样的魅力，让阿城、吴念真、朱天文、李屏宾、廖庆松、杜笃之、黄文英等一批一流的作家、摄影师、录音师、美术师、剪辑师成为他的固定班底。人不散，心也不散。了解侯孝贤的人会发现，刺客聂隐娘拍的还是他心中永远的那一块“乡土”。侯孝贤导演，就是那个“一个人没有同类”的侠客。凤山的那一棵芒果树几乎每一个采访侯孝贤的人，都会提到凤山的那一棵芒果树。凤山是一个很老的地方，是侯孝贤的家乡。小时候，侯孝贤就住在城隍庙的附近。他念小学的门前是一条公路。每天吃过中饭，他会爬上墙，墙的旁边就是一棵芒果树。炎炎夏日，这个调皮的男孩喜欢爬上树摘芒果吃。若干年后，再回想起来，他觉得那一刻周围都是凝结的有偶尔骑单车经过的嘎吱嘎吱声，有树叶摇动的沙沙声，有风的气息，有蝉的鸣叫。这便是他的个人经验。他把这个经验直接搬到了电影里，把从凤山芒果树上的下望变成了他的长镜头，变成了他的大场景。他说，“拍电影就是这样。你有自己的习惯和记忆，然后不论在内地，还是其他地方，都可以用自己的经验去延伸。”记忆里的凤山芒果树到电影里的芒果树，成为一种经验的外化，并不是那么容易。侯孝贤以长镜头出名，别人去问他为什么会喜欢运用长镜头，他开玩笑说：没得换。他其实是受沈从文启发。他第一次读沈从文的自传，就被沈从文的视点吸引。“他写自己的乡镇，自己的家，那种悲伤，完全是阳光下的感觉，没有波动，好像是俯视的眼睛在看着这个世界。”在拍风柜里来的人时，他对摄影师陈坤厚说，退后，镜头往后，远一点再远一点。聂隐娘也有些像凤山的那一棵芒果树。他在读台湾“国立艺专”时候，第一次读到了唐人裴铏所撰的传奇聂隐娘，就此在心里栽下了一颗种子。“第一次是读文言文的聂隐娘，很喜欢聂隐娘的名字。聂是三个耳朵，又是隐藏，我就想着她可能在树上，或者在屋檐上，眼睛闭着，听所有的状况，当感觉明朗了，眼睛一睁开，下来就直接刺杀。”侯孝贤说，最吸引他的是聂隐娘的个性。“那时候女孩子嫁人很早，聂隐娘还是少女，个性弄不弄就很叛逆。人长大了就会石化，戳不动了。”个性里的淳朴叛逆也便失掉了。这很容易让人想到那个少年时期向往仗剑豪侠的侯孝贤。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的哥哥开始看武侠小说，他随哥哥一起骑单车去租书，哥哥看一本他看一本，几年下来，便把武侠小说摊子、租书店里所有的武侠小说看光了。中学时期，住在城隍庙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就是斗殴，内部之间打架，打完了再跟外面打。到高中，他竟然把当地的陆军士官俱乐部砸坏，被警察抓住留下了案底。他曾讲过自己最喜欢的一首唐诗是李白的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姜文筹拍张北海的武侠小说侠隐，周韵向姜文推荐侯孝贤，因为那个气场就是活脱脱的大侠。隐隐听见许多弦外之音齐鸣众所周知，写实是侯孝贤电影的另一个标志。“我们三个导演（小津安二郎、布列松、侯孝贤），我在他们俩身上看到的形式是完全不同的，但我们基本上都是写实的路子，这个跟好莱坞，跟别的电影是不一样的。”在侯孝贤看来，写实是一种再造的真实，与本质的真实是同等的关系。他举例说，最喜欢的作家卡尔维诺曾讲，（小说）深度就在表面，深度是隐藏的。他的电影追求的也是一种影像隐藏的暗流，表面上看起来很平淡，但一点点堆积起来，底层便有了惊涛骇浪。喜欢侯孝贤电影的人，绝不是因为观看时的强烈感官刺激，而是迷上了那种银幕暗下来、离开座位，依旧在内心的翻涌和无穷余味。侯孝贤电影的味道，大多来自这种写实的方式。侯孝贤最著名的拍吃饭的戏是在电影海上花。他拍这场戏用的是真的酒，真的饭菜。饭菜是演员高捷自己烹饪，蒸腾着热气就摆进了片场。吃饭、划拳、喝酒，整个气氛很自然地形成，在这个气氛之上，他们再来雕琢。于是，十多分钟，一镜到底，观众的眼睛就随着觥筹交错融入海上花的情境里。依此，再来对照武侠电影里侯孝贤一贯到底的写实，便可多几分理解。在此次戛纳电影节的获奖感言中，侯孝贤感慨“拍电影不是很容易，尤其是要寻找资金更难”。很多人认为资金是电影延宕八年的主要原因。侯孝贤予以否认，“第一个是我没有拍过武侠片。第二个就是唐朝的历史背景。因为我拍片的习惯就是写实嘛，唐朝对我来说太难，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我能从台湾原住民的模样推测台湾人过去的样子，可是对唐朝人缺乏直感，需要大量考证。这个东西没想清楚，我是不敢动的。”在与阿城、朱天文和谢海盟合作写作刺客聂隐娘的剧本之前，他已经翻了二、三年的资治通鉴 新唐书 旧唐书，俨然变成了一个唐史专家。刺客聂隐娘电影中一切关于唐朝的想象，首先建立在这些历史细节之上：建筑装饰、日常用度、家庭结构、藩镇制度。他用 1：1 的方式搭建了一座木质的唐代大殿，登上海拔 3000 米的神农架寻找唐代古朴的景致，用镜头捕捉自然风吹过丝织品的气息，收集大自然清晰至极又丰富至极的声音。晨钟五百、暮鼓三千，妻妾制度，兵器制造，汉胡关系，我们在谈论刺客聂隐娘时，这些琐碎而有理有据的细节，会不断地迸发出来，成为支撑这个唐代故事的坚实底座。电影剧本从起意到最终拍成，一共写了 33 稿。他的合作编剧朱天文在电影上映前写文章称，整部电影编剧的过程就是历史考据、田野调查，最后造成一座“冰山”。“影片虽然只露出冰山十分之一角，但冰山绝不可不造，这是剧本人物一切编排的判断根据。侯孝贤的电影一直是，框内之露出少许，影片的魅力便从那没露出的庞大的真实世界中来。其魅力，无穷尽的因果网，一团乱丝，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可以隐隐听见许多弦外之音齐鸣，觉得里面有深度阔度，觉得实在，我想这就是西谚所谓 the ring oftruth 事实的金石声。”有人说，每一位在中华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男导演，最终都要回归武侠电影。在特效技术已经很发达，武侠已经成为一种炫技、注重剧情推演的电影类型之下，侯孝贤对武侠片的类型建构，却简约而古朴。读武侠小说，“大侠一伸手打翻一堆人，太夸张了吧。”创作电影时，他无法接受“脱离地心引力的武侠”。“派系是武侠小说写的嘛，那是假的。中国武侠应该有速度和能量在里面。你看，好莱坞电影 谍影重重 动作戏把中国武术、泰国柔术都容纳进去了，非常厉害。我们的武侠还是飞来飞去、打来打去。”所以他把唐传奇里玄幻的一部分全部舍掉，影片中不论张震的剑、舒淇和周韵的刃，还是妻夫木聪的腿，都是凌厉而干脆，在瞬间爆发极大的能量。一个人，没有同类侯孝贤说，刺客聂隐娘的“通关”密语就是“一个人，没有同类”。这个设定来自南朝刘敬叔写在 异苑 的一则典故：“罽宾国王买得一鸾，欲其鸣，不可致，饰金繁，飨珍馐，对之愈戚，三年不鸣。夫人曰：尝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王从其言，鸾睹影悲鸣，冲霄一奋而绝。”这则青鸾舞镜的典故，在电影中借嘉诚公主之口讲出，意指聂隐娘。初读到剧本的舒淇，就是被青鸾舞镜的故事惹哭。那天，舒淇首次定妆，一边梳妆一边捧着刚修改出炉的剧本读，读到这一段竟红了眼眶。侯孝贤承认，舒淇就是他心目中的聂隐娘，这部电影最先定下来的演员就是舒淇，一直延宕未拍，一部分是因为没有找到聂隐娘的合适人选。就像闻天祥所说，侯孝贤自己不也是“一个人，没有同类”吗？刺客聂隐娘 的拍摄用了 44 万英尺胶片，在这个数码时代，这种坚持有着“逆潮流而动”的执拗和可爱。整部影片依然保持了难得的实验性，比如，影片序的部分是黑白影像，放弃易懂讨好的线性叙事，穿插回忆的部分用瑞士制造的 16 毫米 bolex摄影机拍摄，追求那种聚焦的颗粒感，意图取代他的标志性长镜头，绝大部分画幅采用的是老电影常用的 1:1.41。在胶片这件事上，他很坚持。据说，在看过冲洗出来的九大湖的毛片时，他和摄影师李屏宾不止一次地叹息：“我们回不去了。”这回不去，指的就是全球的电影业再也回不去胶片的时代了。对像他这样手工艺拍电影的人来说，胶片有着不可取代的质感。与胶片消失同步的是冲洗业的衰退，拍摄 刺客聂隐娘 竟然出现了把胶片冲洗坏掉以至不得不重拍的事故。侯孝贤所遭疑问和诟病最多的，便是电影节奏缓慢，很多人称他的电影“看不懂”。这次刺客聂隐娘已经是侯孝贤电影中节奏最明快的一部，但是一路以来还是有很多人问他，为什么不讲一个大家看得懂的故事。“我最初是拍喜剧片，每一部都卖座，那时我问自己，就这样拍下去吗？”他找到了自己坚持的理由：“所谓的剧情长片，所有讯息最完整的就是好莱坞电影，不管用续集、字幕、屏幕全部交代得清清楚楚。但我感觉，真实的人生并不是这样的。电影的画面、人物给你一种感受，与你的日常生活、你的阅历有关联，自然会打动你。所以并不存在看不懂的问题。”他的创作理念最出名的一句是，“（电影）创作从背对观众开始。”可是，背对观众就是对观众不理睬吗？“你要知道背对观众是相对的说法，你也可以面对观众来创作，按照观众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打动他。但是我感觉这个很难。”侯孝贤说，“面对观众的基础是完备电影工业。工业体系是帮助导演实现，能够想得到就做得到。只有你的市场足够大了之后，电影工业才可能变得完整。台湾的电影市场太小，内地有可能建立完备的电影工业体系，但是时间还没到。工业体系是帮助导演实现，能够想得到就做得到。如果只有导演一个人面对观众，做大卖座的梦，那只能是耽溺。我是做不来的。”刺客聂隐娘 里隐隐有一种久违的刚烈性格，当 国家人文历史 记者问，“这刚烈也是你的性格吧？”他瞬间皱起眉头：“公司里有能力的都是女孩子，男孩子则是脂粉气过重。文明就是软化，被驯服，窝囊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