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的海南发展银行

短命的海南发展银行赵建明一、开发海南岛，造就海南泡沫海南，位于我国的最南端，以其旖旎秀丽的热带风光和淳朴独特的风土人情闻名于世，是“向世界出口阳光、空气和沙滩的地方”。而在改革开放初期，海南则是贫穷落后的代表，属于“老少边穷”地区。1950年4月30日解放，设立海南行政公署，隶属广东省。1983年初，“中央11号文件”加快海南岛开发建设问题讨论纪要形成，它向外界传递出这样的信号：中国将开放海南岛。1987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决定成立海南建省筹备组，筹备组由许士杰、梁湘、姚文绪、孟庆平、王越丰等人组成，许士杰任组长，梁湘任副组长。1988年4月13日，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通过以举手表决方式撤销广东省海南行政区，设立海南省，建立经济特区。海南经济特区是全国最大的经济特区、唯一的省级经济特区。1988年4月26日，中共海南省委、海南省人民政府挂牌成立。许士杰任海南省委首任书记，梁湘为海南省省长。海南省、海南经济特区的成立，掀起了全国性的海南热潮。几乎大型公司均在海南开立分支机构，许多“下海”的精英奔赴海南淘金。海南省建省之初的几年，房地产业并未有大的起色，这与我国房地产行业的大环境有较大的关系，商业地产属于固定投资范畴，住宅市场尚处于起步阶段。因此，海南房地产并未有过热的情况。直到1991年底，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之前，国务院发布关于全面推进城镇住房制度改革的意见，海南房地产才开始升温。之后，房地产业便一路高歌猛进，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据统计，1991年至1993年底，在海南注册的房地产公司4830多家，约占当时全国房地产企业总数的15%，总注册资金高达500多亿元。根据中国房地产市场年鉴(1996)统计：1988年，海南商品房平均价格为1350元/平方米，1991年为1400元/平方米，1992年猛涨至5000元/平方米，1993年达到7500元/平方米的顶峰。曹建海在1993年海南房地产泡沫破灭之殇（环球视野2010年3月9日第282期，摘自向高房价宣战）中回顾，“1992年到1994年间，流入海南省的资金多达1000亿元，这些资金绝大部分来自银行贷款。流入海南省的资金，只有一小部分从事房地产开发，绝大部分用来炒作地皮套利。仅海口一地，地价就由1991年的每亩十几万元飙升至1993年每亩600多万元。”“来自房地产交易的暴利，吸引了众多的国内外客商进入。一个项目一打桩，就有人来购买；拥有一张土地红线图就可以卖出转手，有的项目甚至被转手加价20次以上。”古老的击鼓传花游戏开始上演。证券市场红周刊记者侯斐记录那些90年代成功逃顶海南房地产泡沫的人们对在当年海南狂潮中取得第一桶金的成功者进行了采访，其中就有如今的地产大佬潘石屹、冯仑等人。“一开始都不敢相信，不敢签。在楼签了房产买卖合同，到楼加价就卖了。现在想想都害怕。”潘石屹这样回忆。“很多楼盘一拿到报建批文就登广告，连地基还没有开始打，价格就已经翻了几倍”。冯仑这样说。潘石屹们是理性的，凭着灵敏的嗅觉，闻到了在疯狂背后隐藏着的危机。有一次，潘石屹靠着五斤桔子的打点查询项目资料时发现，海口市整个报建面积除以该市常住人口和暂住人口，人均面积达到50多平方米，而当时北京的人均面积才不过7平方米。在他看来，这个数字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海南房地产行业要出事了。由此，他成功躲过了一劫。二、宏观调控，挤裂泡沫1993年初，全国经济出现了过热迹象，通货膨胀严重。面对严峻的经经济形式，中央开始以强有力的措施整顿金融经济秩序。1993年6月23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发表讲话，宣布终止房地产公司上市、全面控制银行资金进入房地产业。1993年6月24日 中共中央、国务院下发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的意见，7月2日，国家主席江泽民根据第八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次会议的决定，任命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兼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的意见提出16条强力调控措施：包括严格控制货币发行，暂停对非银金融机构贷款和拆借资金并限期收回，提高存贷利率并对定期储蓄存款实行保值，制止各种乱集资，严格控制信贷总规模，保证对储蓄存款的支付，强化中央银行的金融宏观调控能力，投资体制改革要与金融体制改革相结合，限期完成国库券发行任务，严格执行国家下达的股票、债券等证券发行计划，加强对出口收汇的监督管理，加强房地产市场的宏观管理，强化税收征管，清理在建项目、严格控制新开工项目，抑制物价总水平过快上涨，严格控制社会集团购买力的过快增长。在16条调控措施中，有11条与收紧银根相关，有2条直接指向房地产和建设项目。1993年8月16日，国务院批转国家计委关于加强固定资产投资宏观调控的具体措施，对所有在建固定资产投资项目进行清理，要求对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资金来源不落实、建设条件不具备、市场前景不明的在建项目，特别是高档宾馆、写字楼、度假村等项目要认真进行清理，并区别情况停缓建设，严格控制新开工项目。特别提出具体措施加强房地产开发投资和开发区建设的管理：房地产开发投资必须纳入国家固定资产投资计划，未纳入计划的，银行一律不得发放房地产开发贷款；房地产开发贷款必须纳入国家信贷计划和固定资产投资计划，实行限额管理。前所未有的调控措施，迅速浇灭了开发海南的狂热。资金开始撤离，人员开始回潮，海南泡沫破裂，之后的惨烈景象，更是给海南人民以及之后十年内到过海南的人留下了不可抹灭的记忆。高耸婆娑的椰树依然俏立，但几百栋比椰树高得多的烂尾楼更是让人触目惊心。调控的遗产，是给占全国总人口0.6%的海南省留下了占全国10%的积压商品房。全省“烂尾楼”高达600多栋、1600多万平方米，闲置土地18834公顷积压资金800亿元，仅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坏账就高达300亿元。在1993年7月至1999年7月的整整6年间，海南省积压的房地产和套牢的资金始终无法解决，以至于国务院办公厅于1999年7月份转发海南省人民政府与建设部、财政部、国土资源部、人民银行联合提出的处置海南省积压房地产试点方案，号召全国人员支持海南省解决这一难题。解决这一遗留问题的难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时隔3年之后的2002年10月，已经到了本轮全国房地产狂欢的前夕，再次由国务院办公厅转发海南省人民政府、建设部、财政部、国土资源部、人民银行联合提出的处置海南省积压房地产补充方案来解决这一问题。海南房产泡沫破灭事件已经成为教科书关于泡沫经济的经典案例，数不胜数的专家学者对此进行了分析。大家公认为关于当前经济情况和加强宏观调控的意见的发布是这一泡沫事件的转折点，并认为泡沫是于1995年最终破灭。值得注意的是，我们本文的主人公-海南发展银行，于1995年8月正式开业，诞生于泡沫破灭当年，这难道是一个巧合？三、金融体制改革，催生海南发展银行1979年以前，我国只有一家银行-中国人民银行，1979年至1984年，农业银行、建设银行、工商银行先后从人民银行分离，形成了专业银行体系，并得到了初步发展。1983年9月17日，国务院做出关于中国人民银行专门行使中央银行职能的决定，指出自1984年1月1日起，中国人民银行不再办理针对企业和个人的信贷业务，成为专门从事金融管理、制定和实施货币政策的政府机构。中国人民银行单独行使中央银行职能在金融体制改革的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我国金融体制向市场化方向的根本转变。1986年1月7日，国务院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银行管理暂行条例，在法制上进一步确立了中央银行 、专业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指信托投资公司、农村信用合作社、城市信用合作社，以及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设立的其他金融组织）的关系。1986年7月24日为了适应经济发展和体制改革的需要，加强金融服务，充分发挥银行在国民经济中的作用，国务院决定重新组建交通银行。交通银行是我国第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也是按照市场化改革导向迈出步伐最早的银行机构，在银行业的制度创新方面开了先河。1987年4月1日，重新组建后的交通银行正式对外营业，成为中国第一家全国性的国有股份制商业银行。1993年12月25日，国务院公布关于金融体制改革的决定，提出建立一个在中央银行领导下的，政策性金融与商业性金融相分离，以国有商业银行为主体，多种金融机构并存的金融体系；以及建立统一开放、有序竞争、严格管理的金融市场体系。这一决定为之后我国金融体制的改革绘就了蓝图。截止1996年底，又先后组建成立了招商银行、中信实业银行、褔建兴业银行（后更名兴业银行）、深圳发展银行、广东发展银行、中国光大银行、上海浦东发展银行、华夏银行、海南发展银行、中国民生银行等股份制商业银行。海南发展银行于1995年8月18日开业，在股份制商业银行中，海南发展银行属于较晚成立的。注册资本16.77亿元人民币（其中外币5000万美元）。银行由海南省政府控股，一共有包括中国北方工业总公司、中国远洋运输集团公司、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等在内的43个股东。海南发展银行是在合并海南富南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海南蜀兴信托投资公司、海口浙琼信托投资公司、海口华夏金融公司、三亚吉亚信托投资公司5家信托投资公司基础上，并向中国大陆募集股本的方式设立的。这5家信托投资公司分别改组为海南发展银行的分支行。此后，海南发展银行还曾于1996年在广州和1998年5月在深圳设立过两家分行。1993年下半年的宏观调控，同时也是对金融机构尤其是信托投资公司进行的一次清理整顿。此前，我国是混业经营，信托公司的业务中，相当一部分是银行业务和证券业务。1993年的清理整顿，是我国信托业的第四次整顿，主要是将银行业务从信托公司中分离，并对信托公司重新核发金融许可证。此次整顿直接导致大批信托公司关闭。在此背景下，海南发展银行以合并5家信托公司的方式设立，这既解决了海南省当地金融机构的问题，也对当时海南省严重资金短缺起到了积极作用。据当时的海南省常务副省长鲍克明回忆，中央体谅海南办大特区初期的困难和特点，于是当时的央行副行长郭振乾特批这几家公司整顿重组，申报建立海南发展银行。1995年7月3日，央行正式批复海发银行开业。1995年8月18日，海发银行在海口隆重举行挂牌营业仪式，正式开业。海南发展银行的成立，绝对是海南省金融行业1995年的大事之一，全省上下对其充满了期望。在其成立的一则新闻中这样写道：“海发银行是我国银行体制改革的产物，将为海南的开发建设开辟广阔的境内外融资渠道。它在经济体制上和经营管理上与国家专业银行有着重大的区别，优势突出，特色鲜明。”当时的海发银行董事长兼行长任峻垠表示，有足够的信心把海发银行办成合格的现代商业银行，并在商年之内争创国内同业间的一流效益，雄踞先进行列。根据1995-1996年海南发展银行信贷收支情况统计（摘编自中国金融统计(1952-1996)），1995年末各项存款余额24.25亿元，各项贷款30.54亿元，贷存比为125.94%，资产负责状况并不太好。1996年末，各项存款余额39.26亿元，各项贷款35.10亿元，贷存比降为89.40%，资产负责结构及经营状况有了很大好转。据1997年海南年鉴称，该银行收息率为90%，未发生一笔呆滞贷款，与境外36家银行及共403家分支行建立了代理关系，外汇资产规模1.7亿美元。1 王智勋、陈欣，海南发展银行如何走向深渊，社会，1999.3， 可见，在海发银行成立之初，经营稳健，发展势头良好。（见社会，1999.3，海南发展银行如何走向深渊，王智勋，陈欣）。四、整顿金融秩序和收紧银根，部分金融机构陷入困境1992-1993年的经济过热，主要体现在房地产投资过度、开发区过多和金融秩序混乱，并且出现了较为严重的通货膨胀。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下，中国人民银行坚持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运用行政、法律手段整顿金融秩序，强化总行的货币发行和信用总量控制权、利率调节权，有效控制货币信贷供应，稳住币值和物价。1993年7月5日，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兼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之后的第三天，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召开，部署进一步整顿金融秩序，严肃金融纪律。会上朱镕基提出约法三章，即：一、金融系统立即停止和认真清理一切违章拆借，已违章拆出的资金要限期收回；二、任何金融机构不得变相提高存贷款利率，不准用提高存款利率的办法搞“储蓄大战”，不得向贷款对象收取回扣；三、立即停止向银行自己兴办的各种经济实体注入信贷资金，银行要与自己兴办的各种经济实体彻底脱钩。朱镕基在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同时明确提出，自此次会议后，如有违反“约法三章”者，发现一个，查处一个，主要负责人要给予纪律处分。事实上，为严肃金融纪律，教育违规者和金融系统的广大职工，中国人民银行在1995年3月对在清理整顿期间家严重违规的金融机构的有关负责人给予了严肃处理，并经由国务院办公厅对处理情况进行了转发通报。以清理乱拆借和银行停办实体为突破口，19931995年连续四次加息，重新开办保值储蓄，促使过热的经济平稳回落。经过三年多的艰苦努力，1996年出现了低通胀下经济快速增长的好势头，中国经济成功软着陆。伴随着宏观面的健康发展，连续4年的“适度从紧”的金融政策，也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与1996年相比，1997年商品零售价格只上升0.8%，居民消费价格只上升2.8%，与此同时，经济增长速度也逐步下降，1997年GDP的增长率由1993年的13.5%降到8.8%。从1997年10月起，全社会商品零售价格出现了负增长（实际上，在此之前，农业生产资料价格和工业品出厂价格等已经出现负增长），1998年上半年，全社会商品零售价格指数上涨率为-2.1%，通货紧缩越来越明显；大量企业开工不足，企业大面积亏损，1997年工业企业中亏损企业占25.6%，亏损企业数比上年增加5.68%，国有工业企业中亏损企业就占39.2%，；市场销售不旺，产品库存增加，1997年工业产品的销售率下降，GDP中存货增加额为2866亿元，占3.75%。经济数据表明，已经出现了通货紧缩，有效需求不足。根据中国金融年鉴（1997）统计，海南省1995年1997年固定资产投资额连续三年出现负增长，分别为-10.07%、-6.13%和-7.49%，直到1998年才出现正增长，为6.57%。19921996年海南与全国经济、金融增长速度比较单位：%年份1992年1993年1994年1995年1996年国内生产总值全国14.213.511.810.210.0海南40.220.911.97.25.2全部存款全国42.524.738.531.727.3海南42.624.816.211.115.0全部贷款全国34.323.822.022.721.0海南35.437.531.518.012.0与企业经营状况恶化相对应，金融机构的经营环境也趋向艰难。全国金融机构存贷款增长率也逐年下降。1998年股份制商业银行的农业存款甚至出现负增长。1995年-1998年全国金融机构及股份制商业银行存贷款增长率情况见下表：全国金融机构存贷款增长率（%）股份制商业银行存贷款增长率（%）年份各项存款其中：企业存款各项贷款各项存款其中：企业存款各项贷款199436.62 53.09 21.30 80.44 105.93 68.45 199533.03 30.46 26.44 84.93 89.06 88.00 199627.31 29.59 21.00 53.48 57.46 42.04 199720.11 27.64 22.50 25.93 46.58 20.64 199815.68 13.37 15.49 27.80 25.1931.96 注：摘自中国金融统计（1949-2005），苏宁主编。1997年下半年至1998年上半年，随着银根的紧缩，我国部分地区的城市信用社相继出现了支付困难。为解决部分城市信用社支付困难、保证居民储蓄存款兑付，中国人民银行于1997年12月21日下发关于城市信用社动用存款准备金有关事宜的通知（银发1997554号），允许“新增存款、收回贷款和清收其他资金已经不能满足兑付居民储蓄存款的需要”以及“丧失从外部拆借资金的能力”的城市信用社经批准后动用存款准备金。自1998年上半年，中国人民银行先后批准四川省江油城市信用社、江苏省南京市六合城市信用社、山东省威海城市合作银行、山东省威海城市合作银行、广西梧州市蝶山城市信用合作社等金融机构动用存款准备金，以保证居民储蓄存款的支付。五、兼并城市信用社，压跨海发银行处于宏观调控的中心，海南省的经济、金融状况更为恶劣。1997年5月起，由于海口市某城市信用社主任（法人代表）出逃，引发储户恐慌，纷纷挤提存款，海南省城市信用合作社相继出现支付危机。也许是有了在原信托公司基础上成功改组设立海南发展银行的经验，对于出现危机的城市信用社，海南省采取了吸收兼并为主的处置方案。根据中国人民银行海南省分行处置海南城市信用合作社支付危机的实施方案，海南省人民政府牵头成立了“处置城市信用合作社支付危机领导小组”，省政府领导任组长，省政法委领导、人民银行海南省分行行长和海南发展银行领导分别任副组长，对海南省34家城市信用合作社区别情况，采取以下方式处置：7家有净资产或资不抵债数额较小的城市信用合作社，在自愿的前提下予以保留；5家违法违规经营，严重资不抵债，无力支付到期债务的城市信用合作社予以关闭，冲销损失后，其有效资产和相应负债，转由海南发展银行托管；其余22家城市信用合作社并入海南发展银行。海发银行兼并信用社后，面临的首件大事便是如何解决原信用社的支付问题。由于原信用社存在大量的非法高息存款，海发银行在保证原信用社储户支付的前提就是，只保证给付原信用社储户本金及合法的利息。因此，许多在原信用社可以收取20%以上利息的储户在兼并后只能收取7%的利息。为保证顺利解决支付危机，应该说海南省做了全面、仔细的安排，对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也有相应措施。为减轻海发银行的压力，中国人民银行海南省分行同时采取措施整治海南的金融秩序，重点对那些趁城市信用合作社处置方案实施和海南发展银行承受接收压力之机，高息吸收存款、乱拉客户干扰方案实施的金融机构予以严肃查处。1998年的1月中旬，中国人民银行海南省分行对海南省华银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海南省赛格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等6个金融机构，擅自提高或变相提高存款利率的违规行为进行了处罚。1998年春节过后，情况开始急转直下。不少定期存款到期的客户开始将本金及利息取出，转存其他银行，并表示因为利息降低，不再信任海发行。随后，未到期的储户也开始提前取走存款，并且同时出现了多种多样的都市传奇，海发行各营业网点前开始排队取钱，发生了大规模的挤兑。为挽救海发银行，中国人民银行和海南省政府也做了许多努力。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先后给海发行提供了近40亿元再贷款；海南省政府也动用了高达7亿元的资金企图挽回局面，其中还包括一部分地方政府财政资金；省政府出面协调，把过去海发银行上缴的2877万元税金暂退回海发行，同时，组织省内大户企业在海发行存款，并大力清收到逾期贷款，共组织80多亿元用于兑付。2中国金融年鉴（1997）地方金融篇.海南到了1998年3月22日，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拒绝继续“输血”，这迫使海发银行随后推出了限额取款政策，支付限制在6月初最严重时竟然达到个人储户一次只能支取存款100元的程度，这种政策无疑进一步加剧了公众的恐慌心理。海发银行也曾试图以高利率挽留储户，有的营业部为了减少储户挤兑，同时吸引存款，又开出了18%的存款利率，但此时已没有什么人愿意再把存款存入海发行。海发银行见在海南岛内无法缓解困境，想以岛外的力量帮助恢复，于1998年5月在深圳设立分行，然而并没有起明显作用。此时的海发银行已回天无力。3 郭一先、吴鹤立，曾记否，金融梦在椰风中逝去-回首海南发展银行关闭始末，金融经济，2001.11金实，历史教训：海南发展银行破产挤兑风潮银行破产，我最想要的金融学速读本，九州出版社，1998年6月20日，人民银行海南省分行召集海南发展银行董事会议，中国人民银行银行司司长蔡鄂生宣读了人民银行关于关闭海南发展银行的决定，并提出具体要求，海南省副省长王厚宏做了重要讲话，提出关闭中的纪律要求。1998年6月21日，在海发银行的所有网点分别贴出人民银行和工商银行的公告，当天的海南日报也刊登了公告内容：“鉴于海南发展银行不能及时支付到期债务，为了保护债权人的合法权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银行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和中国人民银行金融机构管理条例，中国人民银行决定1998年6月21日关闭海南发展银行，收缴其总行及其分支机构的金融机构法人许可证、经营金融业务许可证和经营外汇业务许可证，停止其一切业务活动，由中国人民银行依法组织成立清算组，对海南发展银行进行关闭清算；同时指定中国工商银行托管海南发展银行的债权债务，对境外债务和境内居民储蓄存款本金及合法利息保证支付，其余债务待组织清算后偿付。”中国工商银行的公告中，宣布即日起对海南发展银行的债权债务进行托管，并公布了托管、登记等有关事宜。 海南发展银行此后开始了漫长的托管清算生涯。六、对海发银行关闭事件的反思海发银行关闭事件无疑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重大金融事件，对金融业尤其是银行业的影响极其深远，专家、学者对此多有论述。蔡臻欣、谢洁认为，海发银行关闭的成因有以下几个方面：（一）资产负债比例的不合理导致海南发展银行先天不足。（二）高息揽储无异于自断生机。（三）兼并28家城市信用社是决策失误。（四）行政手段的制约削弱了市场手段和法律手段的效力。（五）银行法规不健全，监管失控。4 蔡臻欣、谢洁，海南发展银行的关闭及其警示，中国城市金融，1999.1曾经参与海发银行托管工作的中国工商银行员工周志宏，在其文章参与海南发展银行托管工作的几点体会中提到，“贷款质量差是导致海发行关闭的重要因素之一”。被兼并的信用社无论是资产质量，还是管理水平，都明显低于原海发行；贷款投放面过窄，有80%投放于房地产和相关行业；管理混乱，“一方面没有统一的贷款操作程序，全行有近半数的贷款或者贷款手续不全，或者抵押担保手续不全，并且存在大量人情贷款和自批自贷的现象，甚至有先贷款后办手续的情况；另一方面，总行对分支机构的管理非常薄弱，总行本部和分支机构各做各的业务，基本处于失控的状态。” 周志宏，参与海南发展银行托管工作的几点体会，中国城市金融，1999.1时任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的迟福林，在资本市场杂志（1998.2）上撰文“海发行事件”告诉了我们什么？，认为海南发展银行被关闭“有泡沫经济的因素”，“也同海南省这几年经济不景气有很大关系”，“海南发展银行最终被关闭有两个重要因素：一是在成立时，以强弱联合的方式为基础，本意是好的，但这使海南发展银行先天严重不足，一成立就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负担。二是1997年末，在海南发展银行同样面临支付困难的情况下，又把28家面临危机的城市信用社接管过来更是雪上加。”并进一步分析认为，“发展地方性股份制商业银行最关键的是要严格按照股份制的规范操作”，“地方政府作为一个主要发起股东 ，不能超越自己的权限，进行不必要的行政干预”，“中央银行对于地方性金融机构应当有严格的监管”。迟福林的分析可谓是入木三分。笔者在收集文献资料、分析海发银行从诞生到关闭整个过程时也发现，其最终被关闭，生不逢时、经营环境恶劣只是外因和次因，但行政干预、监管不到位却是内因和主因。至于内部管理薄弱和贷款质量差，对当时的金融机构而言则是普遍现象，并非海发银行所特有，后来四大国有银行剥离不良资产交由资产管理公司专职处理即是最好证明。正如前文所述，海南发展银行诞生于海南房产泡沫破灭的当年，也宏观经济软着陆之际，又是在合并五家信托公司基础上重组成立，其经营环境可想而知。但与在其后半年成立的民生银行相比较，其经营状况也还说得过去。从两家银行1996年的资产、负债及损益表（参见表一、表二）来看，海发银行当时的经营状况甚至要稍好于民生银行，至少也不比民生银行差。表一：1996年海南发展银行和中国民生银行资产负债对比单位：万元项目海发银行民生银行流动资产739074825474长期资产11864231601其他资产55662357流动负债553056707889长期及其他负债12473011469所有者权益185496140074总资产863282859432注：根据中国金融年鉴（1997）整理。表二：1996年海南发展银行和中国民生银行损益对比单位：万元项目海发银行民生银行一、营业收入8087328879利息收入5066911450金融企业往来收入2421217016手续费收入2345130证券销售差价收入320租赁收益1974汇兑收益914126其他营业收入439157二、营业支出7032638223利息支出3741510708金融企业往来支出242365992手续费支出24510营业费用509521223其他营业支出3335290三、营业税金及附加24771276四、营业利润8069-10620加：投资收益435311772加：营业外收入18556减：营业外支出9340五、利润总额125141168注：根据中国金融年鉴（1997）整理。因此，至少在1996年底前，尽管海南省乃至全国的宏观经济环境不太理想，海发银行一切正常，并无陷入支付危机最终导致关闭的迹象。由于文献资料的短缺，我们无从得知海发银行1997年的具体情况，但一切似乎是从接管处置海南城市信用合作社支付危机的实施方案中提到的已经陷入支付危机的34家城市信用社开始。资料显示， 34家城市信用社除5家违法违规经营、严重资不抵债、无力支付到期债务的城市信用合作社予以关闭外，原方案中预计“在自愿的前提下予以保留”的“7家有净资产或资不抵债数额较小的城市信用合作社”，事实上仅有1家独立经营，其余28家全部并入海发银行。经过对海发银行及27家城市信用社1998年春节前后到期的储蓄存款情况进行了测算，保储蓄支付的资金缺口为20亿元。单位及同业债务合计为85亿元，对个人债务予以清偿后仍将面临较大的支付压力。对海发银行兼并22家城市信用社和承接5家关闭城市信用社债权债务后可能面临的风险也有清醒的认识，在方案中写到：“海南发展银行兼并22家城市信用合作社和承接5家被关闭城市信用合作社的债权债务后，由于原城市信用合作社的到期债务额巨大，且面临年底和春节客户集中支取款项，在关闭、并入初期会有一个支付高峰，海南发展银行需要有充裕的资金头寸，拿出大量现金偿付债务。如果资金跟不上支付速度，再加上社会公众可能出现的对海南发展银行的信心不足，就会导致城市信用合作社的支付危机扩大到海南发展银行，使海南发展银行出现流动性危机，甚至丧失清偿能力。”对于决策的具体过程和细节，已经无法从公开资料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对于由海发银行吸收合并城市信用社，当时有着较大的争议。中国人民银行海南省分行在关于处置海南省城市信用合作社支付危机的实施方案中有如下表述：“鉴于海南发展银行现有领导班子状况和本方案实施中海南发展银行的关键作用，要尽快调整海南发展银行的领导班子，由人民银行派人接替现行长主持海南发展银行工作。”也有文章称当时的海发银行副行长韩柏坚持主张不应该合并城信社，但未被采纳，最后选择辞职离开海南。由此可以推测，在海发银行合并城市信用社的过程中，行政力量要超过市场力量。当然，政府的出发点是想挽救更多的金融机构，想争取更好的结果，也存在赌一把的心理，只不过还是低估了危机的严重程度，最终还是赌输了。对金融机构尤其是地方区域性金融机构的监管不到位，而金融机构在利润为中心的导向下，内部控制弱化甚至形同虚设，也是造成这些金融机构出现支付危机的内因之一。时任中国人民银行海南省分行行长的马蔚华，在海南金融1998年1期上发表专稿建立金融机构内控机制，保证海南金融业健康发展，对海南省当地金融机构存在的诸多问题进行分析，认为“无一不与内控失灵，监管无力有密切关联”，“因此，强化内控机制，树立良好的信誉和形象，对海南的金融机构来说，比内地更为重要更为紧迫。”但对于已经陷入危机的当地城市信用社和海发银行来说，已经来不及了。七、海发银行关闭事件续集2000年08月18日，全国各主要媒体刊登这样一则消息：“据中共海南省纪委透露，中国第一家被关闭的国有银行海南发展银行原行长任峻垠因严重违反金融政策法规被查处。1998年6月，海南发展银行被关闭。这是被中国人民银行勒令关闭的首家国有商业银行。任峻垠一直担任该行行长一职。海南省纪委并未透露任峻垠严重违反金融政策法规案的细节。”海发银行事件到此似乎应该结束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也许是不甘心，也许是其他，在对海发银行进行关闭清算的同时，全省上下仍在进行着“复活海发行”的努力。据21世纪经济报道2003年12月15日一篇海发行复活悬念，秘密计划已送央行高层的报道称，“一项修补海发行的计划正在秘密操作，其中的主要力量来自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2004年4月11日，该报刊登文章海发行复活：它，还是其它？对此事进行了跟踪报道。根据报道，2000年7月，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完成了以产业开放拉动产业升级，实现海南经济待续快速增长的调研报告。在这份给海南省委省政府决策层递交的报告中，建议重建海南地方金融体系：采取积极措施，请求中央给予救助，尽快结束海发行的行政关闭状态，恢复业务运营。到了2002年底，履历里与金融颇多关联的王岐山调任海南省省委书记，救助海发行的热情在海南再次高涨。据海南省委官员透露，海发行的问题曾一度进入新书记的视野。但几个月后，“救火队员”王岐山被调至北京对付非典疫情。2004年2月10日，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派员对海发银行重组进行专题调研，并在海口召开座谈会。会上央行听取了来自海南省政府部门、企业界、金融界的30多名代表的发言。（参见王一晨，海发行复活玄机重重，财经界2004年5月封面文章）。直至2004年两会召开，新任省长卫留成在2月28日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海南发展银行，如果通过重组，或者通过外资进入，把这块被摘掉的牌子，重新在海南挂起来，将对重塑海南金融形象起到极大的鼓舞作用。目前，我已经和人民银行的领导进行了初步接触。”此后，卫省长进一步透露：“组成一家新的股份制商业银行，让它重新挂牌运营。这件事要争取在今年上半年完成。”对于复活海发银行，各方意见似乎并不统一。站在海南省政府和海南省当地企业的角度，自然是希望海发银行重新复活。“没有自己的金融机构，海南的发展很难加快。”这是当时海南省上下的共识。而当时岛内的四大国有商业银行则认为，“海南的经济基础薄弱，经济总量较小，一年的GDP不到700亿，而全省已有政策性银行2家，商业银行7家，外资金融机构1家，国有金融资产管理公司办事处4家，再建新银行意义不大。”通过网络搜索，最新关于海发行复活话题的文章是在2007年。至少在2010年，“关闭海南发展银行清算组”仍在进行着海发银行的清算工作。附录一：海南发展银行1996年经营状况1996年是海南发展银行第一个完整的会计年度，也是各项业务持续发展的一年，在董事会领导下，在全体股东的支持和全体员工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主要业务指标到1996年末，全行资产总量86.3亿元(包括外币)，比开业前的44.4亿元增加41.9亿元，增长94.3%；各项存款余额40.5亿元，比开业前的16.1亿元增加24.4亿元，增幅152%；各项贷款余额36亿元，比开业前的18.2亿元增加17.8亿元，增长97.8%。新增贷款把关很严，质量较好，收息率在90%以上，除个别贷款展期外，未发生一笔呆滞。财务与分配到1996年末，全行实现税前利润1.25亿元，扣除税金和应提款项后，可分配利润9350万元，每股红利8.8%。资产利润率由开业前的-0.9%提高到1.45%，净资产利润率由开业前的-11.6%提高到7%。国际业务取得进展1996年，与境外36家银行及其403家分支行建立了代理行关系，为发展对外业务奠定了基础。外汇资产规模1.7亿美元。内控制度建设建行后，重点抓了内部管理建设，特别是以控制风险为核心的内控制度建设。总行设立了4个机构资产负债比例管理委员会、分支行业务监管委员会、贷款审批委员会和员工考评委员会，以这4个机构为中心，在总分行关系上以授权、授信为主要手段，进一步建立了各项基本规章制度。这些制度的着眼点，是风险控制和激励机制的形成，完善内部控制体系。资产负债比例管理1996年，在加强内控制度建设的基础上，通过抓存款、增规模，调整不合理的负债结构；加强资金管理，严把运用关，提高新增资产质量，降低不良贷款比例；搞活原有资产和清偿历史债务等，强化资产负债比例管理，使各项比例指标不断好转。清偿历史债务一年来，在动员全行抓存款的同时，确定了支付顺序：一保柜台；二保清算；三保新债务偿还(树信誉)，在这个前提下尽力处理历史债务。到1996年末，通过吸收新存款和举新债已偿历史债务26.4亿元，占债务总额的59.9%。异地机构设置异地设置机构有了重大进展。经过积极申请并由人民银行批准，海南发展银行在广州设立了分行。这是在海南岛外设立的第一家分行，标志着海南发展银行走出海南，向全国迈出了第一步。附录二：海南发展银行1995年、1996年资产负债表单位：万元资产19961995负债及所有者权益19961995流动资产739074545405流动负债553056456910现金及银行存款12242460短期存款111620109745存放中央银行款项6110546284财政性存款92存放同业款项6738962264向中央银行借款54505450拆出资金5937440347同业存放款项30601000短期贷款320143261324拆入资金143226119907应收进出口押汇1144应解汇款291347应收帐款7885636665委托存款3861246615减：坏帐准备340143证券11097081139其他应收款5666720346应付款708248417短期投资72885585存入短期保证金140534841委托贷款及委托投资2704620846应付工资及福利费374435证券5420540855应交税金508918其他流动资产49738552应付利润1993536一年内到期的长期资产20其他流动负债4812长期资产118642134885一年内到期的长期负债11580832745中长期贷款197820938长期负债12473060742逾期贷款108806816长期存款12473060742减：贷款呆帐准备14501302所有者权益185496165292应收租赁款1042114744实收资本146155142258租赁资产42427533资本公积1972618376减：待转租赁资产42427533盈余公积54743011经营租赁资产60116011未分配利润141411647减：经营租赁资产折旧475331长期投资8054377117减：投资风险准备501275固定资产净值1122311157在建工程1010无形、递延资产55662654资产总计863282682944负债及所有者权益总计863282682944附录三：海南发展银行1996年损益表单位：万元项目金额一、营业收入80873利息收入50669金融企业往来收入24212手续费收入2345证券销售差价收入320租赁收益1974汇兑收益914其他营业收入439二、营业支出70326利息支出37415金融企业往来支出24236手续费支出245营业费用5095其他营业支出3335三、营业税金及附加2477四、营业利润8069加：投资收益4353加：营业外收入185减：营业外支出93五、利润总额12514（摘自中国金融年鉴（1997）参考文献：1、 王智勋、陈欣，海南发展银行如何走向深渊，社会，1999.32、 中国金融年鉴（1997），地方金融篇-海南3、 苏宁主编，中国金融统计（1949-2005） 4、 郭一先、吴鹤立，曾记否，金融梦在椰风中逝去-回首海南发展银行关闭始末，金融经济，2001.115、 金实，历史教训：海南发展银行破产挤兑风潮银行破产，我最想要的金融学速读本，九州出版社，6、 蔡臻欣、谢洁，海南发展银行的关闭及其警示，中国城市金融，1999.17、 周志宏，参与海南发展银行托管工作的几点体会，中国城市金融，1999.18、 迟福林，“海发行事件”告诉了我们什么？，资本市场杂志，1998.29、 马蔚华，建立金融机构内控机制，保证海南金融业健康发展，海南金融，1998.110、 中国人民银行关于处置海南省城市信用合作社支付危机的实施方案的批复（银复1997471号），1997.12.111、 符定伟，海发行复活悬念，秘密计划已送央行高层，21世纪经济报道，2003年12月15日12、 徐恺、刘涓涓，海发行复活：它，还是其它？，21世纪经济报道，2004年4月11日13、 关于海南岛进一步对外开放加快经济开发建设的座谈会纪要，1987年12月11日14、 王一晨，海发行复活玄机重重，财经界，2004年5月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