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僚 [当小官僚碰到矿泉水]

小官僚 当小官僚碰到矿泉水 两个农家子弟我是农家子弟，靠着百分之二百的努力考上北京的名牌大学，毕业后，因成绩优异，外加男性、党员和学生干部，没费什么劲就被故乡一家国有银行录用。不到两年时间，又被提拔为储蓄所所长。这时的我，心像开了花，不，还是用那句名诗形容最贴切“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时的我，最终甩掉了顶了N年的乡下人帽子，开始有了城市人的优越感，脾气不自觉地大了，常对下属发怒，说起话来越来越有官腔。两个月前，所里来了个新职员，叫小邓，也是农家子弟，也以高分考上名校，父母为供她，欠了一屁股债。她给我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五官端正，穿戴整齐，讲话简练明了。上岗后，大家对她的评价是：为人实在，工作扎实。她让我想到自己的过去，尽管我只比她大两岁，但还是情不自禁地以前辈之态关注起她。可那天，小邓在上班时间，因操作疏忽大意，搞坏了计算机的一个程序，整个窗口的业务一下陷入混乱。当初前厅里有十来个储户，一听出了故障，相当不满意，有的骂骂咧咧地走了，有的坐在椅子里一边说等一边嚷着要赔偿，还有三位立即上楼找到我，说误了她们生意上的大事，得给损失赔偿。好你个小邓，小疏忽误大局！我强压怒火跟三位好言相劝，又让下属给等候的用户买水果、沏茶水，忙活了近两个小时，故障排除，全部业务全部恢复，事态这才平息下来。我把小邓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骂完冲她说：“立即把手续交接一下，到财务室把这个月的工资结了，卷铺盖另谋高就吧。”小邓吓得脸色铁青，如一尊泥塑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她没反应，我就奚落道：“我的话你没听清吗？用不用再反复一遍？”她嗫嚅着说：“我知道错了，但不是有意的，我确保以后再也”我打断她，生气地说：“什么叫不是有意的？莫非还有有意吗？就今天这个后果，假如是有意的，跟你讲话的就不是我了，而是警察！”说完，拿起一张报纸埋头看起来。见我已铁了心，小邓不再解释，一言不发地退到门外。我把决定跟副所长说了，她表示同意，事就这么定下来。敲门的父亲下午，我刚进办公室，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敲门进来，从她的穿着上看，显然是农村来的。她站在我面前不安地搓着手，没等我发问，就自我介绍说是小邓的父亲，孩子犯了大错，单位不要她了，她是来帮孩子拿东西的。临走，再来见见领导。我余怒未消，没好气地把早晨的事讲了一遍，最终说：“储蓄所从没发生过这么的事，你儿子发明历史了。但这是什么历史啊？污点、黑洞，声誉上的损失多少年也挽救不回来，你明白不？”老邓连连点头，双手依然不自在地往返搓，嘴里反重复复说着一句话：“哎，这孩子，这可得了，给公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没给她让坐，她也就一直站在我对面，听我数落着她的儿子。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对她该说的全部说了，就有点烦了，顺手又拿起一张报纸，埋头看起来。可这位父亲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在那还是嘟囔着那句话。我以为口渴，就起身走到墙角，从纸箱里拿起一瓶矿泉水，刚想拧开，心头一动，复拿一瓶递给她，说：“喝点水吧，事情既然已经这么了，你再呆下去也没用，我们已经做决定了。”老邓有点受宠若惊，急忙摆手，连说不渴。我再次递过去，她不安地接过来，一再致谢，但没有打开瓶盖去喝，而是拿着那瓶水，说了声：“打搅了，那我走了。”见她最终走了，我如释重负，心想：当父母的多不轻易，苦熬苦盼地供孩子念书，孩子念完书有了工作，没得半点回报不说，还要替孩子收拾后果。忽然，自己父亲的模样出现在眼前，我微微一笑，心头涌起成功者的骄傲。一瓶矿泉水不一会，敲门声又起，伴随我的一声“请进”，门外探进一个头，定神一看，又是她，老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拘谨地站在我面前，手里还拿着我给她的那瓶矿泉水，低声说：“我刚才找孩子去了，没找到。这么热的天，她一定就在周围。这是您给我的水，我不渴。她肯定会来拿东西，到时请您送给她喝吧。”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马上无言以对，只是点点头，示意老邓把那瓶水放在桌上。她毕恭毕敬地把那瓶水放到桌角，退了几步转身离开，边走边说：“唉，这孩子啊。”看着这瓶再一般不过的矿泉水，我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我这是怎么了，对这个仅小我两岁的大学毕业生，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个刚参与工作的年轻人，无意间出了错，我竟仗着自己手中有点小权，就要一棍子把人家打死，连更正的机会全部不给。我是谁啊？跟小邓比起来，不过年纪比她大两岁，职场比她顺两分而已。一个小小所长的位置，就把两年前那个为人实在、工作扎实的小伙子，弄成一个爱发脾气、唯我独尊的小官僚了？我为自己的做法汗颜，忙找到副所长，跟她讲了这瓶水的事，讲了自己的愧疚。她一听感慨也很大，说还是把小邓找回来吧。我亲自拨通小邓的手机，果然如她父亲所料，她还没走，一个人坐在对面商厦的楼顶上发呆。我讲了她父亲和那瓶矿泉水的事，她听着听着就泣不成声了。我说：“回来吧，我拿着那瓶水在单位门口等你。你在工作中做的一切，你父亲全部在看着呢。记住这次这个教训，加倍努力，在岗位上做出成绩，不为其余，只是为了你的父亲。”我忽然感到脸很凉，抹一把，手掌全是湿的。原来，我也哭了。编后留言权力这东西确实神奇，一个储蓄所的小所长之权，就能让一个工龄不长的农二代，生出唯我独尊的霸气和颐指气使的妖气。看来，人生之下，仕途之上，悬浮于前的矿泉水，不但必须，而且必须啊！W责编 陈洁雅cj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