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孙绍祖人物形象浅谈

贾迎春孙绍祖人物形象浅谈红楼梦中有两个人物一次明出场都没有，暗出场次数也不多，一位是林黛玉的母亲贾敏，一位是贾迎春的丈夫孙绍祖，但他们却各占了前八十回两个回目的半个回目名，即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第七十九回“贾迎春误嫁中山狼”，可见这两个人物在作者心目中地位之重要，尤其是这两个人物的原型。本文不谈贾敏，只谈孙绍祖及与之相关的贾迎春。第五回贾宝玉在太虚幻境看到的贾迎春的画及与之相匹配的判词和曲子“喜冤家”分别为：画：“后面忽见画着个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判词：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曲子“喜冤家”：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画、判词和曲子都很符合贾迎春的遭遇，第七十九回和第八十回有关迎春婚姻的描写也验证了画、判词和曲子。孙绍祖就是“中山狼”，迎春就是“金闺花柳质”。贾家曾经救过孙家，但孙家得志后恩将仇报，把贾迎春给折磨死了，“一载赴黄粱”。贾迎春判词和曲子之“中山狼”明显是用典的，即明代马中锡东田集.中山狼传。中山狼传是一则根据古代传说演变而成的寓言故事，其梗概为：春秋时期，晋国大夫赵简子在中山举行狩猎，遇到一只狼，于是拼命追赶。怆惶逃命的狼遇到东郭先生，说：“先生，借你的口袋让我苟延残喘躲一会，躲过这场灾难，我会报答你的大恩的。”东郭先生帮助了狼。但这只狼躲过追杀后，跳出布袋后就扑向东郭先生，幸遇一位聪明的老丈，用计把“中山狼”骗入东郭先生的口袋后杀之。此则故事有三个关键点：一，狼在遇着危险的时候，也会装做软弱可怜的样子，以迷惑那些思想糊涂的人，求得他们的庇护；二，危险一过，狼就立刻露出吃人的凶恶本性，救命恩人也不肯放过；三，对待吃人的狼，只能坚决、彻底地消灭它。那么，小说中的孙绍祖与“中山狼”典故里的三个关键点是否对应呢？第一点，第七十九回写道：“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之裔，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孙绍祖之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言下之意是说，荣宁二公帮助孙绍祖之祖了结了“不能了结之事”，挽救了孙府，保住了孙府的爵位，这也就是曲子中所说的“当日根由”。由此可见，孙绍祖与“中山狼”典故里有第一个关键点是对应的。第二点，孙家获救，官复原职，孙绍祖“袭指挥之职”，“现在兵部候缺题升”，“又家资饶富”，三十尚无妻室，于是到荣国府求婚，“贾赦见是世交之孙，且人品家当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东床娇婿。”往下就是“曲子”：“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孙绍祖恩将仇报，把贾迎春给折磨死了。第三点，“中山狼”“自作自受”，遭到报应。这在孙绍祖在身上完全不见踪影，他把迎春折磨至死，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也就是说，小说中的孙绍祖与“中山狼”典故里的第三个关键点不相对应。这就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疑问，既然作者用了“中山狼”之典，为什么中山狼最后没有受到惩罚呢？红楼梦是一部奇书，几乎每个人主要人物身上都隐藏着秘密。而我们的红学家和读者，又往往只把眼睛盯着曹家的家族成员或明末清初史上的重要历史人物，这就大大局限了自己的视野。明末清初史上“中山狼”这样的历史人物肯定是有的，比如贾雨村的原型人物李维钧，李维钧是一只“中山狼”，反映到小说中的贾雨村也是一只“中山狼”，他们与“中山狼”典故里的三个关键点都相对应。但是，贾雨村及其原型李维钧这只“中山狼”，里中既缺少“金闺花柳质”，又层次太低、太浅。如此一来，我们就要开阔视野了，看看历史上有没有更具典型性的“中山狼”。当然有，他就是唐玄宗朝发动“安史之乱”的安禄山！红楼梦中所说的“中山狼”是一只恩将仇报的“狼”，“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安禄山正是这样一只“全不念当日根由”的“中山狼，无情兽”。安禄山曾经两次面临死亡的威胁，第一次，当时安禄山还是一个普通的武官，在战场上战败，临阵逃脱，犯下死罪，他带着巨款贿赂杨国忠，杨国忠在唐明皇面前保下了他的性命；第二次，被委以重任的安禄山狂傲自大，连救命恩人杨国忠都不放在眼里。杨国忠看出了安禄山的反意，告到了皇上那里，如果唐明皇采纳了宰相的意见，安禄山必死无疑，但唐明皇再次放安禄山一马，非但没处理他，反而封他为范阳节度使，使他成了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为后来的“安史之乱”埋下祸根。在安禄山身上我们看到了他曾受到救命之恩的“当日根由”。安禄山先后受宰相和皇上的救命之恩，符合“中山狼”的第一个关键点；接下安禄山发动安史之乱，将他的救命恩人唐明皇和杨国忠赶出长安，此恩将仇报，与“中山狼”第二个关键点相符；安禄山最后被自家手下所杀，身首异处，落得行不义遭天谴，正合“中山狼”的第三个关键点。安禄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中山狼”，孙绍祖只不过是个托而已。然而就是这个“托”，其形象也和安禄山完全一样。红楼梦中的孙绍祖是“体格健壮，弓马娴熟”。长生殿第四出“春睡”，杨国忠向皇上介绍安禄山：“臣启陛下：蒙委试验安禄山，果系人才壮健，弓马熟娴，特此复旨。”仅仅把用字顺序调了一下，作者再次玩了一个让人一眼望穿的小把戏。把孙绍祖的形象写成与安禄山完全一致的武官，这决不是一种巧合。孙绍祖是红楼梦前八十回所刻意描写的唯一一个武官，其余的如节度使云光及九省检点王子腾均是一带而过。判词第一句“子系中山狼”之“子系”，既可以解释为“子系”组合成一个繁体“孙”字，还可以从字面上解释为“这个人是”“安禄山这小子是只中山狼”。梧桐雨中杨国忠说安禄山：“况胡人狼子野心”，长生殿改成了“狼子野心难料”，删去了敏感的“胡人”二字。红楼梦第二回把安禄山排在十大“应劫而生者”第九名，第十名是秦桧。判词第二句：“得志便猖狂”这个“得志”应该是指那种小人得志类型之人。孙绍祖的官位是“袭”的，“家资饶富”是继承的，因之不属于小人得志那种。但安禄山就不同了，他一开始只是边关的一个普通武官，从傍上边关节度使张守硅到贿赂当朝宰相杨国忠，向唐明皇和杨贵妃献媚，安禄山走的正是一条小人得志的道路。再看“猖狂”二字，孙绍祖生性狠毒的主要表现，是对家中的女人和妻子痛下狠手，似乎谈不上“猖狂”。安禄山就不同了，他第二次被委以重任后，迅速膨胀，狂傲自大，“猖狂”得连曾经的救命恩人杨国忠都不放在眼里，“只太把良心昧了。恩和义，付与水萍飘。”安禄山“猖狂”反叛，制造“安史之乱”，令千万条生命涂炭。所谓“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就是叛军占领长安后大唐后宫的写照。判词第三句：“金闺花柳质”金闺作为闺中的代名词，这点并无疑问，关键是这“花柳质”三个字，以花和柳来描述女性，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并不少见，但能与这两个字联系起来的多为绝色女子。花“花容月貌”，柳“婀娜多姿”，那么迎春是否符合这一特征呢？红楼梦第三回对迎春有如下描写：“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与“花柳质”相去甚远，倒是长生殿中的杨玉环正配这“花柳质”，他是有“花容月貌”的美女，跳起舞来“婀娜多姿”，长生殿第四出“春睡”有“慢支持杨柳腰身”的描写，四十八出“弹词”中李龟年更是形象地把杨玉环比喻为“真个是花输双颊柳输腰”。由是观之，“金闺花柳质”用于迎春有些牵强，用于杨玉环则恰如分。判词第四句：“一载赴黄粱”迎春结婚一年后被孙绍祖折磨至死。有人质疑作者为什么要用 “赴黄粱”而不用“赴黄泉”呢？松樵认为，“赴黄粱”有两层含义:“赴黄梁”和“赴黄粱”。“赴黄梁”、“赴黄泉”都是死，但“赴黄泉”不含死的方式，“赴黄梁”则明白地说是在房梁上自缢而死的。（按：一般地说，庙宇、衙门及富户人家的房梁都是黄色的。）秦可卿的画就是“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喜冤家”“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明白地地告诉读者，贾迎春是在房梁上自缢而死的。“赴黄粱”则涉及“黄梁一梦”典故：一名叫吕翁的道士因事要到邯郸，巧遇一名姓卢的书生。卢生渴望得到荣华富贵，吕翁一番劝解不见成效，便让卢生在他的枕头上睡觉，让他在梦中得到荣华富贵。卢生在梦里历经大起大跌，最后在荣华富贵中度过余年。卢生做完梦后醒来，发现店主人蒸的黄米饭（黄粱）还没有熟。”这一典故有一个先决条件，典故中人必须是有好梦，然后才是梦中惊醒，迎春有梦吗？虽然是富贵人家的二小姐，但被称“二木头”的她的个人生活并不怎么幸福，父亲和继母的粗俗不堪，竟然为欠人五千两银子而出卖女儿，下人的行为不端，如抄检大观园累及了她的大丫环司棋，贾母抓赌又处理了她的奶娘，一件件事情让他脸上无光，就连手下奴仆拿她的东西当赌资她都无法阻止。她生活中的悲哀远大于梦想，用迎春自己的话说：“从小儿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可杨玉环就不同了，她曾经和唐明皇订七夕之盟，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她有着与唐明皇“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的美好梦想，也只有是“梦想”破灭而死的人才能是“赴黄粱”。安禄山发动安史之乱，逼走唐明皇，令杨玉环梦碎马嵬坡，“一载赴黄粱”。贾迎春判词的四句诗却是如实记录了安禄山发动安史之乱的前前后后：安禄山这小子是个忘恩负义“中山狼”，小人得志“便猖狂”，杨玉环“花柳质”，马嵬坡无奈“赴黄梁”(杨玉环是在马嵬坡一庙宇中用白绫悬梁自缢而死的)。红楼梦作者深谙洪昇的长生殿，在红楼梦中化用长生殿的故事情节，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作者“假语村言”孙绍祖，“隐去”“胡儿”安禄山发动“安史之乱”“真事”，抒发自已的情感，瞒过了铁网般的“文字狱”，可谓实在是高！而“华夷”“胡汉”之争辩，正是雍正帝大义觉迷录所念念不忘、喋喋不休的话题。